【颢天丹阳】在这世界上没有天使（现代向）
（二）
近年来，D市的武术行业中几乎无人不知，一直霸占龙头宝座的紫微武馆，除了百战百胜的老馆主被大家尊为一代宗师，又出现了一名擂台上的大师与天使，他以一身白衣傲立于各类比武场上，出道至今未尝败绩；他的嘴角总噙着若有似无的清淡笑意，面色却仿佛长久不见日光般不带一丝血色；他与人动手从不超过五招，传说他身患重症体力不支，因此有人尝试想在场上将他拖垮，却从没有对手真正成功过。
这个人如同他的名字颢天玄宿一般，带着与生俱来的神秘和仙气，令许多他的粉丝将其称为仙男，并在网络上自发建立了一个民间组织来拥护支持他，叫做酥虾俱乐部。酥虾在D市方言里是“师兄”的谐音，因最开始组建这个团队的都是些想进紫微武馆当学徒好亲口叫仙男一声师兄的花痴女学员。后来时任紫微武馆经理的丹阳侯亲自下海担当酥虾俱乐部的部长，便再也没人敢有这样的肖想，但酥虾俱乐部的名字却一直沿用至今。
当这位紫微仙男与泰国拳王的商业比武开始宣传不过一天，场馆的门票便被抢夺一空，承办方不得不临时租借了D市最大的篮球场并抬高票价继续买票，当然也只是额外多抵挡了狂热的粉丝一天而已。
开赛当日看着场馆内外拉起的大片“紫微仙男”、“星海男神”等等类似的手幅，听着现场无数粉丝对着颢天玄宿发出的阵阵欢呼，无愧才真正明白颢天师伯为什么宁愿赔偿违约金也要把自己那食古不化的师尊换下来，可能就算这场他打输了，这些仙男俱乐部的粉丝所带来的巨大经济效益应该也足以支撑武馆继续开办下去。
“真不愧是颢天师伯，美男计一出，全场的士气就都在我们这一方，加上师伯从来没输过，这一场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无愧由衷感慨。擂台上，比武已经开始，两道原本清晰的身影顿时有了模糊重影，坐在身边担任领队的青冥却突兀地笑起来，好整以暇道：“馆主嘛，当然得是我们紫微馆中最厉害的人物。但无愧师妹啊，你也别太盲目乐观，万一天有什么不测风云，待会儿馆主他打输了，可就怨你刚刚那口毒奶咯！”阴沉的目光轻飘飘瞟向坐在无愧另一侧的苍苍，“你说是不是，小师弟？”
那眼神令苍苍不由自主觉得一阵阵彻骨的冰凉，他下意识往无愧身后缩了缩，然后颇为担忧地望向一身白色太极服不停强攻的师父。他是在孤儿院被颢天玄宿收养的孤儿，虽然一直称呼那个人师父，但在他心底早就将那道身影当作父亲般敬爱，之前颢天玄宿前往美国治疗心脏病，他也选择休学一年一道去了美国，算是在座众人中最了解颢天玄宿病情的人，但他已经一周多没有见到他的师父，就算刚刚出发前才盯着他注射了一支普罗帕酮，可那样的身体状况，就像青冥说的，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
会有什么意外呢？苍苍不敢想。少年人狠狠摇了摇头，想将那些不好的想法统统赶走，就在此时，场馆中再度爆发出一阵震天的热烈欢呼，擂台中央，手上缠了几圈绷带就赤膊上阵的泰国拳王已被颢天玄宿以关节锁技压制在身下动弹不得，一旁的裁判开始读秒。
无愧得意地白了青冥一眼：“死光头，看到没？师伯的实力是不容置疑的！”
青冥歪歪头：“希望是真的哦！”
话音刚落，就在八秒读秒将近的一刻，明明已被死死钳制的泰国拳王突然抓住身后桎梏他的手，颢天玄宿还未及动念，另一只手腕也已被转了半圈紧紧抓住，一向用来制服对手等待读秒结束的锁技转眼就被轻易解锁。泰国拳王在场内的一片唏嘘声中猛地跳起，转身一记直拳直袭而去，颢天玄宿以他的一只手做为支撑，身体向上腾空翻起落在他身后，拳王却像早已看穿他的路数，颢天玄宿身形还未停稳，毫不保留的凶猛一拳便已正中左胸心口，早在两招前就开始躁动不安的心脏瞬间像要生生炸裂，随之而来是剧烈撞击后产生的窒息感。
还剩最后一招的机会……
台下隐约响起苍苍和无愧担忧的惊呼声，颢天玄宿脚下不住踉跄后退，下意识揪紧了胸前衣襟，但他没有因此停下调整呼吸，而是借擂台四周四道围绳的弹力直接攻上，观战的所有人只觉眼前一花，数道掌风纵横交错，场上响起压抑的几声闷哼，接着扑通一声，刚刚才取得优势的泰国拳王已倒在场上，不省人事。
颢天玄宿出道至今，参加过的比赛无一例外，都是以先制服对手然后读秒的方式结束，没有一次是直接KO对手，这也是他擂台上的大师与天使之名的由来，所以这一次当他在劣势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放倒对手时，无论观众亦或亲友，全都愣了。
“师姐，师父好像赢了……”
“是啊……”
两句低声的喃喃后，苍苍无愧与场边所有观众同时欢呼起来，一旁青冥摸着自己独树一格的小胡子，若有所思的目光中带着难以察觉的嘲讽与冷漠，就在这样冰冷诡异的眼神中，台上替紫微武馆艰难赢得未来的人终于再也无法伪装，颢天玄宿脱力似的半跪于地，用手臂支撑着身子，心口处无法抑制的绞痛令他额上冷汗不住滴落模糊视线，残存的意识却仍带动始终理智的大脑飞速转动——
这场比试的情形果然与他战前所想丝毫不差，这泰国拳王出的每一拳都是针对星流掌和浩星归流的武学弱点而来，这绝不是研究他之前比赛的录像便能做到的。若此时站在擂台上的人是丹阳侯，若方才他不故意卖出破绽然后一招制敌，此刻结果如何殊难逆料。原本以为这些人趁着师父过世来送挑战书是想利用武馆动荡众人情绪不稳一雪前耻，现在想来，怕是其中另有阴谋。
幸好，他早已察觉到了那道暗流，否则……
“师父！师父你觉得怎么样？”
一片嘈杂的惊呼声中，苍苍一声急过一声的呼唤打断他本就艰难的一番思考。颢天玄宿勉强抬头扯出一个笑，想像往常一样安慰他说师父没事，张张嘴，心口却又是一阵钝痛，身子猛地沉下去。意识朦胧之际，他听到熟悉的音乐声响在耳边——
“头鬃已经渐渐白，还是笑笑讲咱一切没问题，你是我的天，放治心内底不曾对你讲过……”
苍苍……
这是苍苍的手机铃声，无父无母的孤儿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在一部八点档肥皂剧中听到这首唱爸妈的闽南歌后就格外喜欢，不仅常常单曲循环，还特别剪了一段作为手机铃，颢天玄宿每次听到，心中都是一阵温暖也一阵愧疚，温暖的是他明白那首歌中唱的也是苍苍对他的感情，愧疚的是自己虽然给了那孩子一个家，却注定无法陪伴他长久地走下去。
苍苍一边撑着师父倒下去的身体，一边慌张地从兜里掏出手机上划选择接听，明明是陌生的海外号码，却是丹阳侯的声音破空而来：“苍苍，师兄现在怎样了？！我在直播里看到他倒在擂台上，手机就没电了！”
“丹阳师叔……”苍苍鼻子一酸，哭着说，“师父虽然赢了，但是挨了那个泰国拳王正中心口的一拳，现在人晕倒了，情况很不好……”
电话里传来陡然加重的呼吸，然后一阵怒吼：“那还跟我讲什么电话，快叫救护车！”
“师叔，无愧师姐已经去叫了……”
颢天玄宿醒来时是在医院。
按理来说，这栋病房大概是D大附院地理位置最好的，不挨着马路，还楼下正对着花园，种着各种花花草草，不仅空气好还格外僻静。但自打颢天玄宿从昏迷中清醒，各种嘈杂声音就不绝于耳，吵得他完全没办法好好休息。
“青冥先生，能否向我们透露下颢天馆主的状况？昨天他突然晕倒在比武场上，难道紫微仙男身患重疾的传说是真的吗？”
“额，馆主只是好不容易赢了泰国拳王，体力有点透支，没身患重疾这一说，很快就会出院。”
“青冥先生，紫微武馆的经济危机暂时解除了，但颢天馆主这一病您认为是否会对武馆的运营产生影响？”
“馆主病倒了还有我青冥啊！只要有我在，一切影响都不会是影响，我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
“青冥先生……”
心脏的绞痛已经平复许多，相比之下门外记者和各种采访的声音才是真的恼人。颢天玄宿爬起来环顾了下病房，四周摆了些酥虾俱乐部的粉丝们自发送来的果篮。苍苍和无愧都不在，那只因连续输液手背明显肿起的右手划开手机屏幕，11：40，正是饭点，想是去替他准备午饭才不察之下放了这些记者进来吧。他叹了口气，刚抬手揉了揉眉心，手机就很应景的响起来，是微信的语音电话，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先生那边应是半夜吧，怎么做到我刚醒过来就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愣了一秒：“馆主竟然真的醒了？是丹阳侯央求寄某给你打的这通电话，可能是他和馆主心有灵犀吧。”
“丹阳他……还好吗？”
“他和天雨如晴听说馆主病倒都想回去，虽然被我拦下了，但……”寄鲲鹏的声音顿了顿，“馆主是否能重新斟酌下你我定下的这个计划？”
“……怎么突然这样问？”
“我没想到馆主的病情恶化得这么迅速。这半个月你的心悸全靠普罗帕酮注射剂抑制，但苍苍说因为长期的使用，它的作用已经越来越弱，总有一日会彻底失去药效。以你现在的状况，根本不适合独自面对这样的险境，这场比武便是个很好的警告。寄某在这边联系好了名医Mr.Zhen，他已经同意给馆主动手术，不如我们让丹阳侯回去处理后续，馆主回美国接受手术，虽然做了手术也不一定会康复，但治愈的可能也不是没有，这样我们总有机会……”
颢天玄宿打断他：“先生只管明说，手术成功的几率有多少？”
寄鲲鹏停下来沉默半晌：“Mr.Zhen推测，以馆主目前状况，成功的几率大约只有三分之一，可如果馆主继续这么耽误时间透支自己，这三分之一的几率只会越来越小。”
“那就不用考虑了。”颢天玄宿抬头对着天花板放空，神色平静，“既然动手术也有很大可能走向相同的结局，我又何必用我所剩不多的时间去赌那个渺茫的未来？尽我可能做我现在能做的事，才是对我来说最好的选择。麻烦先生不要告诉丹阳我的病情，只要让他明白，我会在他回来前替他扫除一切危机，就好了。”
“颢天前辈！”听筒那边的声音猛地急躁，寄鲲鹏用回从前对他的称呼，“请你用你那绝对清醒的理智去压制你不该有的感情！在乎一个人是要实实在在地对他好，不是逃避和隐藏！”
颢天玄宿极认真地想了很久，然后低低笑了一声：“其实先生明白，正因我此刻绝对清醒绝对理智，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是吗？”
寄鲲鹏自激动的情绪中再度陷入漫长的沉默。
“前辈有前辈的坚持，寄某无法动摇前辈的决定，但美国这边该怎么配合也是寄某的自由，请前辈不要插手。”他说。
“寄先生……”
对方已经挂断了语音通话。
苍苍好不容易让无愧遣散那群堵在楼道里的记者，提着保温饭盒冲进十楼拐角处颢天玄宿的病房时，他的师父已经下地站在窗户边透气了，宽大的病号服外面还披着去美国前丹阳侯送给他的黑色大衣，平静的背影像是在等待什么未知的东西降临，完全不见一天前擂台上发病时的虚弱模样。
“师父！”小徒弟还是依旧善解人意没有询问病情，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直接拉起他的大手，“苍苍给师父做了山药腊鸭头焖烧粥，这可是我花了一晚上时间做的，是对师父的心疾有好处的哦！”
因为颢天玄宿身子弱从来不下厨房，从前他的一日三餐都是丹阳侯代劳，有时武馆事情太忙，苍苍放学后也会给他做几次。后来到了美国，这项工作便全部由苍苍接手。保温盒在床头的小桌上被打开，果然是清淡的香气扑面而来。
“虽然这是苍苍亲手做的，但师父刚醒，应该没什么胃口吧……少吃一点就好了！苍苍给你读报纸听，这样师父还能少看会儿手机！”
颢天玄宿接过汤匙，对小徒弟笑得宠溺。
还满是天真的声音像是一把扫帚，尽它所能地扫除这间病房中的死亡阴影。颢天玄宿不由在这声音和烧粥的清香中憧憬起未来，等丹阳侯回来，他想带着苍苍去游乐园、去看电影，和丹阳一起，像真正的一家人。虽然苍苍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这些要求，但终归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向往的。然而对未来的想象，一切止步于他能否真正好起来，就像苍苍读报纸的声音，在读到有关他的篇幅时戛然而止。
“紫微武馆馆主与泰国拳王两败俱伤，人已……”
一向温和的孩子突然就摔了报纸。
颢天玄宿有些心疼，抿着粥若无其事道：“苍苍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待会儿等师父吃完，陪师父去楼下花园里转转吧。”
“嗯，好。”
然而等颢天玄宿真的把一整碗烧粥吃得一点不剩时，他还是没能走下楼散心。房门猛地被撞开，无愧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大吼道：“苍苍！师尊和如晴师叔在美国冲浪时失踪了！趁师伯没醒你快跟我……”吼到这终于看清坐在床头的颢天玄宿，“师……师伯，你怎么醒……了……”
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汤匙从手中滑下去，在蓦然安静的病房中炸出一个清脆的声响。颢天玄宿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剧烈喘息起来，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煞白。无愧拦下要扇自己一巴掌的冲动，冲出房门要去找医生，但在听到身后微弱且颤抖的声音时停住了脚步。
“无愧，苍苍……”颢天玄宿闭了闭眼，哑着嗓子轻声说，“我要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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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Mr.Zhen可能是小鸩？后来一想，做外科手术的不应该是修儒吗……
让玄宿把杠杠搞下线之后，总觉得自己在写师徒，可是苍苍真的好小……
